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困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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困蝶

人間四月天,芍藥欄前。

沈家老宅的八角亭,石頭面上攤開了幾張宣紙,帶著點鵝黃的顏色。

沈雨石手持狼毫,揮筆寫下四個大字,草書中有著浮於大江大湖上的浩然氣。

柳銘生不禁拍手叫好,“沈叔叔,您老的的書法風采不減當年。”

沈雨石笑著搖下頭,“人老了,手不如以前聽人使喚了。”

他兩鬢斑白,握住毛筆的手皮膚已經松弛,深色的老年斑像是下雨天過後冒出頭的菌菇,躲在草叢裏,不明顯卻早晚會長大。

“沈叔叔,您年輕著呢。”

“這個年紀還要叫年輕,成黑山老妖了。”

步入老年的沈雨石和中年人哈哈笑了幾聲,柳銘生拿起宣紙,朝外道:“澤清,你來看看你爸爸寫的字。他都寫得出這幅字,還說大不如前,那我們這些小輩的字豈不是更拿不出手了。”

沈澤清走過芍藥花圃,“爸爸,書法家和醫生一樣,非得要有經驗,越老越值錢,您的黃金年齡才剛開始。”

沈雨石看著風漸漸吹幹了紙上飽蘸的墨水,“你這小子,慣會哄我開心。”

“澤清說的是實話,他也就會哄您開心了。”柳銘生放下宣紙,如今沈澤清出息,沈雨石極為寶貝他這個小兒子,聽見外人明裏暗裏誇他們父子關系好,笑得合不攏嘴。

“行了,我不年輕,澤清也老大不小了。”沈雨石背著手,問道:“銘生,向夢的工作穩定下來了,交男朋友了嗎?”

柳銘生自然領會了沈雨石的意思,否定地幹脆,“哪能啊。”

“爸爸,你怎麽又說這個問題。”柳向夢從高高的臺階上下來,一停這話,羞怯地挽住柳銘生的手叫他打住。

女兒對著他膩歪,柳銘生哪能招架得住,“好好好,不說了。”

亭中景象和諧,沈澤清仿佛置身事外。

“澤清,過來。”

沈雨石捋直了一張宣紙,“你來寫,向夢誇你的書法寫得好,怎麽能不送她一幅?”

“爸爸,”沈澤清過去,接過父親手裏的筆轉而擱置在了筆架上,“您知道我是不給人家寫字的,也不送。”

“我當時就是隨口一提,不能作數。”柳向夢松了手,語調輕飄飄,竭力緩解尷尬的氣氛。

沈澤清的立領縫制了一顆中式的盤扣,黑白的顏色叫他穿的清俊貴氣,將手中的毛筆送回時送得不留情面。

她爸爸說得對,沈澤清也就會哄沈雨石一兩句了。

沈雨石一甩袖子,眉宇間有幾分怒氣,“人家瞧得起你,你倒是在這自以為是起來了。”

柳銘生和和氣氣地說:“澤清一直有這條規矩,我們都心知肚明,您老犯不著跟孩子動氣。”

自己的父親開導著沈雨石,沈澤清則是一幅事不關己的態度,只向那紅如烈火的芍藥搭上一眼。

柳向夢雖然小不了沈澤清幾歲,可他到底跟自己差著輩。

“沈爺爺,我怎麽好討要長輩的東西,您說是不是?”

柳向夢無形中平息了沈雨石的怒火,可有件事仍然令他發愁,他都將柳向夢帶過見沈澤清了,沈澤清卻是不搭不理。

因為中年生他的關系,沈澤清跟同齡的女孩是差著輩兒,沈雨石覺得這也無傷大雅。

大家都是同齡人,這輩分可有可無,沈澤清偏擺出長輩的姿態,哪家的女孩敢湊近他。

“我看以後你那些東西給誰!”沈雨石罕見地說了狠話,小兒子面對婚姻的態度消極,他要是不結婚,能氣得他九泉之下不能瞑目。

沈雨石被柳銘生扶著坐下,他嘆氣說:“向夢那麽聽話懂事,到底是女孩子貼心。”

鎮紙壓著宣紙,硯臺裏盛著一汪墨水,柳向夢在旁笑笑。

哪怕她進了檢察院,她在長輩眼裏最大的價值還是聯姻,成為檢察官是柳向夢至高的理想,在長輩眼裏,這只是一份作為妻子的體面工作,能為他們家族增添榮光。

沈澤清緩步過去,說自己臨時有事要走。

柳銘生說:“向夢去,送送澤清。”

沈澤清指定是忙,哪怕是沈雨石也不能攔他,自己從前最希望他事業心強,可如今沈澤清只認死理,又使他苦惱起來。

柳向夢應聲,小步跑著跟上。

她跟在沈澤清身後,擡頭是深沈入墨的外衣,這樣的背影唯有威嚴。

“明晗到了,你不必送。”沈澤清頭都沒回。

張明晗和柳向夢頷首,柳向夢點頭,可算是把這一尊大佛送走了。

她小時是跟沈澤清多見過幾次面,沈澤清被家裏管得嚴,性子和一般人不同,他們鬧著玩的時候,沈澤清總是無動於衷,柳向夢實際沒大跟他真實地接觸過。

沈澤清上車,張明晗匯報說:“上邊的批文已經擬好,就我們知道消息。先生,那邊的收購還能壓最後一波價。下午的會議人都齊了,先生您過去就能馬上開始了。”

前往會議的路上,沈澤清點開了梁矜聊天界面,當中的那句話說得無比甜蜜,但自從梁矜跑到學校裏去後就連發條消息敷衍他的空檔都沒有,仿佛是都忘記了有這樣的一個人。

沈澤清掃一眼手機,“好,趕在五點鐘之前結束。”

……

萬樂菱的項目組線下見面的地方是一家咖啡館,很適合聊天談話的輕松環境。

一樓的人熙熙攘攘地打包著咖啡,卻沒有人上二樓來。

整個二層唯有他們一組人,長長的桌子拼在一起,梁矜大概知道是萬樂菱或者沈頌年包下了這層樓。

萬樂菱率先拿出了幾個題目,“我們第一個問題就是選哪條賽道,大家有什麽想法都可以提出來。”

僅僅是主題的確定就討論得熱火朝天,萬樂菱不停地闡述自己的觀點來說服自己的組員。

她挑選的都是京大的佼佼者不錯,可是這些佼佼者都認為自己能成為項目組的領導者,幾個各執己見的組員爭吵不下,萬樂菱口幹舌燥喝光最後一口咖啡,大腦清醒得可怕。

最後的拍板環節,理應由萬樂菱來,她捏著空了的咖啡杯子,底下還是有人不服氣。

譚舜亮出自己的態度,“我的觀點陳述完畢,接下來聽從組長發布任務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梁矜還以為譚舜會是組裏最固執的一個,想不到竟然是他先表態。

京大的梁矜和譚舜都是如此,其他人還能說什麽,他們的實力再強強不過梁矜和譚舜,再囂張下去就只能退出項目組。

萬樂菱的下杯咖啡也不用叫了,譚舜和梁矜已經替她解決了最大的麻煩。

能聽從她的命令,這個組就能運轉起來。

手機震動一下,工作談完後大家開始閑聊,梁矜沒什麽興趣,察看著手機消息。

上次只刪除了那條消息,梁矜覺得太過此地無銀三百兩,將她跟沈澤清的頁面刪除得空白一片。

空白被沈澤清的消息填充了一角,他問她在哪。

“梁矜,你在回誰的消息?”

沈頌年此時出聲,梁矜低頭將手機塞進包裏,盡力鎮定自若,“不是重要的消息。”

周遭的人在討論晚上去哪兒聚餐,沈頌年見無人註意,小聲問:“梁矜,你還生我的氣嗎?”

這個問題一出來,梁矜也楞了楞。

不知如何思考間,調到震動模式手機躁動起來,梁矜一看來電,是沈澤清。

“抱歉,我有電話。”

沈頌年的目光追隨著起身的梁矜,擡頭望著她時候,幾乎整個身子都轉得換了了方向。

“梁矜,你還沒回答……”

沈頌年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,像是在自言自語。

洗手間裏,梁矜的手心冒出了冷汗,她接通電話,躊躇得叫沈澤清都叫不出來。

“沒看到我的消息?”

男聲使得梁矜貼在耳旁的手機微微震動,“我在外面跟同學在一起,最近參加了一個項目,大家都在討論。”

“忙得都不肯跟我發條消息,”要不是沈澤清給她打了電話,估計梁矜會一直裝作沒看見那條消息,“晚上去吃飯,告訴我地址。”

梁矜靠著洗手臺,埋頭扣著手提包的帶子,“我們晚上要聚餐,都說好了。”

不願意告訴他呀,沈澤清淡聲說:“那真可惜。”

可惜,你晚上不能和同學一起聚餐了。

掛了電話,梁矜走到外邊,她有點不能相信,沈澤清特意打來了電話,說了一句便不在乎下文了。

梁矜坐回咖啡桌前,她低頭喝口咖啡,聽沈頌年跟她說一會兒去哪聚餐。

大家都在玩著手機聊天,萬樂菱順便回了幾條來自家長的信息。

小舅舅:在做什麽?

萬樂菱急忙表示自己在幹正事,和組員做項目呢,以後這些經驗都能為她進入家族企業奠定基石。

沈澤清沒空聽她閑扯,問:“組員靠譜嗎?”

小舅舅難得這麽具體地關心自己的學業,萬樂菱受寵若驚地回道:“好得不得了,有梁矜,我跟你說過的,中文系第一,還有……”

說了一通,萬樂菱還主動點出了他們的會議地點以及成果。

沈澤清深知自家外甥女的性格,這孩子,總是什麽都往外邊說。

過了初春,夜晚都比從前暖和。

梁矜和同學一起往外走,佛頂珠送來沈醉的花香,讓人恍惚置身金風玉露相逢的季節。

梁矜臉上掛著一抹微笑,她和萬樂菱聊著天準備上車走。

“我小舅舅最近真是莫名關心我,梁矜,你說他是不是年紀上來了。”萬樂菱伸個懶腰,深吸著空氣裏的花香,舒服得瞇了瞇眼,“我跟他說我在咖啡館聊項目,跟你還有譚舜還有頌年。”

萬樂菱數著人頭,絲毫沒意識到梁矜默默地拿出了手機。

就像是早晨在鬧鐘響的前一秒醒來,手機的那條信息在梁矜的預感下接收過來。

沈澤清:下車然後轉頭

言簡意賅,梁矜的後背和笑容同時僵住,萬樂菱疑惑,“怎麽了梁矜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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